編者的話//

十萬個為什麼


為什麼:香港人永遠都在為住屋煩惱?

為什麼:香港的人均居住面積遠比其他城巿低?

為什麼:這個城市明明四周都蓋起數不盡的樓房,房屋供應卻永遠不夠?

為什麼:由唐樓到商住混合大廈到大型私人屋苑,租金樓價的增幅長期超過市民收入的增長;而劏房的居住空間呎價,竟會比中上階層住宅更高?

再問下去,「為什麼」可以不止十萬個。回到最基本的問題,你理想中的家居是怎樣子的?除了樓價和面積,一間屋的價值和意義,又怎去衡量?



#REmode #REname


不過是180多年,香港人的居住空間已出現了極大變化。但無論是哪一種樓宇,它們的建築方式以至空間運用的特徵,都跟它們出現當時的社會環境狀況有直接關係。人口增長、城市規劃、經濟產業變化、地區發展模式、不同族群的生活習慣,以至建築技術等因素,形成了百多年來香港人對住屋的不同需求,也影響了政府機關在不同階段制訂的建築物條例,以及有關樓宇買賣的規管措施。

由1860年代開始至戰後六十年代的百年之間,唐樓無疑是本地華人最主要的居所,由太平山街上密不透風、動輒有三數十人同居於陋室、閣樓、床位等地方,到1894年鼠疫後制定本港建築物條例,針對改善主要是華人住宅的空間密度和衛生程度; 戰後,曾住上百萬港人的唐樓開始變成大江南北「七十二家房客」聚居的多層大廈;六七十年代後,中產核心家庭的興起又帶動諸如美孚新邨等大型私人屋苑相繼出現。來到千禧年後,則有更多細小單位,包括基層蝸居的劏房,以至應付高齡化人口及年輕人置業需求的納米樓、共居寓所等充斥市場。在回顧這段香港住屋模式變化的歷程時,不但讓人看到面積只有1,106平方公里的香港,居住空間極度「多元化」,也呈現出房地產市場在不同階段如何不斷膨脹甚至泡沬化,尤其當你重讀六七十年代以至千禧年後的售樓書,由居所變成筍盤,由實在變成浮誇,應更能體會人們對於買樓置業的欲望如何改變。



#REsettle #REhouse


當樓市成為了本港的經濟指標,公營房屋在過去70年間的發展,則顯示了政府在不同階段對於市民住屋的承擔。180年來香港人口經歷多番增長,到了戰後更臻至高峰,但1954年石硤尾徙置大廈落成之前,港府對於大量人口棲身於環境惡劣的山邊寮屋,主要採取不干預政策。唯有在發展某些被寮屋佔據的市區地段時,才會將受影響的居民,安置到特定區域以搭建木屋棲身;或者撥出市區邊緣地段,讓宗教或民間志願組織自資興建平房石屋安置難民。即使五十年代初一些人口密集的木屋區包括九龍城和九龍仔等曾發生嚴重火災,造成過萬人無家可歸,卻要到1953年聖誕夜那場讓五萬多人失去家園的石硤尾大火,港府才改變原來的取態--與其要花巨額應付災民的人道救援開支,當時港府選擇了迅速興建簡陋的平房,作為應急。為了土盡其利,隨即又蓋起了六、七層高的徙置大廈以安置更多人,從此徙置屋邨在港九各區幾乎遍地開花,也促使徙置區成為戰後嬰兒潮一代最重要的集體回憶。

這些出於實利計算、且以實用主義思維去解決問題的臨時措施,隨著更多人口到來及工業帶動經濟起飛,令港府不斷擴大基層住屋的供應,更在七十年代初啟動十年建屋計劃,宏圖大計要讓過百萬人上樓之外,也確立了本港公營房屋的長遠規劃。爾後,隨著寮屋、平房和早期徙置屋邨陸續清拆重建,遍佈新界新市鎮及港九各新發展地區的公共屋邨數量更多,規模更大,創新設計更層出不窮,公屋不但成為地區景點特色,更建立起市民對於社區的歸屬感。



#REview #REthink #REmark

公屋成為數百萬人的生活空間,近年興起的公屋遊則反映出市民擁抱著另一種價值觀。華富、彩虹、廣源、勵德、祖堯等不同年代落成的公共屋邨,紛紛成為打卡勝地,公屋對於本地人的意義,已超過了生於斯長於斯的集體回憶層面。人們從建築設計、居住及公共空間、社區營造等不同角度出發,去觀察本地不同的屋邨時,發現到香港公屋不但設計多樣化,造型獨特,又要克服各種地理空間及資源技術條件的限制;更關鍵的是,那些經典設計不但來自本地不同的著名建築師,展現了各自的設計願景外,亦是針對當日不同階層市民的需要而設。我們邀來「FAAR戰後建築研究檔案」團隊兩位成員,和本地建築歷史學者黎雋維博士,分別撰文回顧北角邨、蘇屋邨、西環邨等「戰後中產公屋」,以至六十年後由屋宇建設委員會、香港房屋委員會和房屋協會築建的多個屋邨的設計特色,以及背後如何反映當時本地家庭及經濟結構的演變。這些屋邨即使部分早已清拆重建,卻依然成為日後範例,背後那份「因人而異,因地制宜」的心思,跟九十年代及千禧後變成主流的預製式公屋截然不同。我們也邀來從事建築專業的許慕義及黄潤康,分別用建築攝影及「圖察」的方式,剖析被譽為全港最美公屋之一的祖堯邨特色所在。



#REsidential #REmember #REgain


在基層和中產住屋以外,「豪宅」二字經常出現在本地房地產新聞之中,但「豪宅」究竟如何定義?單用呎價和面積等數字便足夠嗎?在重溫本地多座殿堂級大宅時,或者會明白真真正正的「豪宅」,其實都不只是用鈔票去堆砌的金碧輝煌。由「香港遺美」林曉敏拍攝的山頂大宅、虎豹別墅、景賢里、夏利萊大宅和跑馬地法式大宅,不但展示了各種地方建築風格、不復再有的裝潢技術工藝,同時扣連起香港在不同階段的城市發展--十九至二十紀之交的華洋階級分野,令山頂地位變得超然;二三十年代香港因為轉口貿易而建立起濃厚的國際化氛圍,以至本地承傳的嶺南文化及建築工藝,都分別在虎豹別墅和景賢里的裝飾細節上反映出來; 極盡豪華的印度大宅,卻同時承傳著少數族裔的家庭觀念和宗教價值;碩果僅存的法式大宅,則記下了跑馬地一百年前的城市化過程。

這些豪宅今日都變成了古蹟或歷史建築,從前在屋內生活的人,大部分亦已經消失或離開,但老房子的故事,卻可以因為人的情感記憶而繼續流傳下去。跑馬地藍塘道上的弼廬,不但藏著本地華商家族黃浩川的生命軌迹,也保留了祖孫隔代之間的情誼--從事建築保育的弼廬後人撰文介紹這座以現代風格建成的大宅內外,亦分享了她和外公黃浩川的親密記憶。我們也邀來導演楊凡親筆撰文,翻開他的成長記憶,由六十年代初來到香港,居於半山開始說起,徐徐道來當時每天經過的般咸道「余園」,到干德道的莫干生大宅留影,以至後來干德道、太子台及北角繼園大宅等地方,如何成為他電影創作中的場景和養分。在半山不同大廈住了大半生,楊凡記下了亦真亦幻的半山--半山不止有豪宅,有的更是故事和情懷。



#REcreate #REdefine #REwrite


有歷史的房子總會勾起人無限聯想,激發創作。居港14年的法籍藝術家曼樂婷(Daphné Mandel ),由唐樓走到廢墟村屋,再深入古洞村民的家,她要尋找的不是廢墟頹敗之美,而是每一間老房子內曾經存在的生命故事,再通過混合媒介去進行藝術創作。一杯一碟、一桌一椅,一張張面目糢糊的家庭照,一幢幢隨機地分佈於山坡上的唐樓或村屋,當現實和幻想交織,死去的房子彷彿再活過來,交織出一幅她眼中的香港面相。

房子如人。生命有時,起落有時;但當一代一代,不同人的加入,卻可以注入新的意義,延續房子的生命力。位於邊境南涌的蘊貞堂,由百年前建立至今,便經歷了「三生三願」的旅程。座落在客家村落偏隅一角,蘊貞堂曾經是村內不婚婦女自主自立、互相扶持的「姑婆屋」。後來姑婆老去,屋子凋零,八十年代卻來了熱愛新界鄉郊歷史文化的英國夫婦,將房子租住下來,過退休生活,並建立在地博物館,延續姑婆們的故事。來到如今,更吸引了新世代在這裡進行身心靈的生活實踐,為蘊貞堂譜寫新一章。

在空間有限的香港,空間往往定義了人的情感關係。本期終章,我們重讀了四部成於不同年代的作品--劉以鬯的《香港居》和西西的《美麗大廈》分別以租住六七十年代唐樓梗房及多層大廈為故事背景,雖是小說但箇中的生活環境及人情關係卻如斯真實。麥樹堅的《囈長夢多》將魔幻故事交織過去數十年的公共房屋發展史,以屋邨生活鋪墊出在時代洪流下香港人的選擇。自述式作品《我的豪華劏房生活》則直白出八十後高學歷青年的唐樓劏房體驗—無論在哪個時代,住在哪裡,香港人都離不開密集式的居住空間,創造出一個又一個的香港面貌。理想的家,你可有找到答案?


︎更多內容:《就係香港》2024秋季號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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