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

水字旁邊⋯⋯

有關「水」,你會想到什麼?是海、港、港口、海峽、海灣、海灘、海岸、濕地、泥灘、水潭、瀑布、河流、溪澗、島嶼⋯⋯

除了大自然地景,你也可能會聯想起各種城市建設和產業:海鮮、漁業、漁民、漁村、魚塘、填海、避風塘、水塘、水庫、水渠、海岸公園,以至碼頭、小輪、燈塔、航海設施⋯⋯

還是你會將視野擴大至歷史研究、水文地理、海洋學、測量學、自然生態及文化藝術等等,對香港的海事歷史變化,海圖製作、海洋生態、水下考古、水文測量、生態保育以至藝術家怎樣在山海之間舒展懷抱,都深感興趣?

抑或你更加直接想起的,是港式廣東話中如何活用「水」字,去活現各種不同的情景狀態:疊水、吹水、睇水、散水、縮水、撲水、度水、抽水、掠水、回水、潛水、煲水、水貨、凍過水、浸過鹹水、整色整水、一頭霧水⋯⋯

無論你的思路是往上述哪一種方向去聯想,無論是外在客觀環境,或者人的生活經驗、集體回憶,都可以在香港找到不同例子。2024年的春季號,我們就和大家一起去看看,香港如何被水包圍,卻又為何經常忘記它的價值所在。


#REvisit #REdraw #REmap 
海圖上看見香港


據環境局數字顯示,被水環繞的香港,縱然面積只有1,104平方公里(包括填海土地),海岸線卻異常曲折漫長,從新界(包括九龍)至港島的海岸線共有456公里,另本港海域內的263個離島,亦有長達722公里的海岸線,總海域面積為1,651平方公里。一般人可能一時間難以將數字與現實對等起來,但在日常生活當中,人人都會感受到這個城市與水息息相關,而在有關香港的主流論述中, 「由小漁村變成大城市」也建構了大部分人對於香港的印象。無疑,自180多年前維港帶動香港整體城市發展開始,城市的重心便離不開維港,由海上貿易到陸上發展,由水道、兩岸土地增拓,以至海景的爭奪,維港的資源可以說是一直被放大,「維港經濟學」強大到甚至會令人容易忘記香港其他海域,或者另一些人文及歷史價值所在。為了將視界及思維釋放,我們邀來擅長繪畫社區地圖、講地方故事的插畫家貓珊,聯同建築師黃潤康,重畫一張「香港海圖 Hong Kong Sea」。在這張隨書附送的巨型海報上,地圖的焦點不再是陸地,而是從前只概括地以一片藍色去代替的海,以及分佈在不同角落的人和生物的活動和生活痕迹,甚至一些相關的故事傳說,希望借此啟動大家一起從水的角度出發,一起思考香港的各種可能。

與此同時,我們也搜集了多幅不同年代,分別由東西方視覺出發去繪畫的「香港海圖」,嘗試追溯在十九世紀未有影像記錄之前的香港海岸形貌,同時窺探香港當時的地緣特質和水文地理,如何決定了她在不同階段的角色定位。到了1841年英國人登陸香港後,由多位海軍將領先後製作的香港海圖,由遠而近,由廣東沿岸改為聚焦香港,不但對當時香港的原始面貌,特別是水域及航道有了精確的測量記錄,也突顯出這個曾經連名字都未曾在地圖出現的小地方,如何成為人們眼中的焦點。到了1960年代時,當海圖變得更繁雜繽紛,也意味著城市各方面有了更長足的發展,海上交通航道來自四方八面,水下電纜通訊網絡也聯繫國際——香港真正掀開現代化的一章。


#REroute #REshoot
當水道變成水庫


除了海岸及水文特質,那些早年的地圖上也記錄了香港多個主要海峽及水道:藍巴勒、 硫磺、東博寮、西博寮、馬灣、藍塘、香港仔、長洲、大嶼等等海峽,以至那些以「門」作稱謂的水道如汲水門、佛堂門、鯉魚門、雙四門,螺洲門、赤門、塔門和官門等,今日很多人都未必全部能夠掌握它們的正確位置所在,但對於從前航海或捕魚的人而言,海峽就是最重要的地標,而水道就如城市人的街道,連結起不同地方,也成為基建或社區建設的所在——沿不同水道旁邊,有的被選為駐軍重地,有的則成為商船或漁船補給點,有的甚至發展出不同性質的村落文化。

在六十年代的地圖上,仍然會見到官門水道夾在西貢半島和糧船灣洲之間,狹而長的水道數百年來都是漁民主要航道之一,沿水道兩旁在早於三百多年前便分別有客家及蜑家人建立起十多條客家村或者漁村。當七十年代初萬宜水庫開始動工興建,也就是官門水道在地圖及歷史上消失之時。從此船隻再無法行經這條歷史悠久的水道,糧船灣洲由島嶼變成連接西貢半島的一部分,水庫也將原來多條古村落埋淹水中,村民和漁民都遷到陸上新家,遠離傳統的漁農生活⋯⋯這些故事,對於今日為了親歷西貢美麗的山光水色,以至由五億萬年前火山石構成的地質公園而來的遊人,都有著莫大的距離感,但分佈在水庫及周邊海岸,那些奇詭壯麗的懸崖峭壁,在Kelvin Yuen和Romain Jacquet-Lagreze兩位攝影師的鏡頭下,依然扣人心弦。

#REmember #REfuge
漁光的餘光


在官門漁村仍在的六七十年代,也是香港漁業依然繁盛的時代,當時漁民社區遍佈全港,上百年歷史的多個傳統漁港漁村,包括香港仔、筲箕灣、長洲、大澳、大埔、九龍灣、青山灣、西貢和沙頭角等地方,都匯聚大量漁民,以及跟漁業相關的各行各業,多個大型避風塘也相繼出現,建立起大面積的「水上浮城」。避風塘既是漁民不用出海捕魚時的棲息地,泊滿了住家艇,又滋長出各類飲食文化及娛樂消閒空間。當中早於二十世紀初便落成的油麻地避風塘,不但是當時規模最大、艇戶最多的市區避風塘,水上人的消費力甚至帶動岸上的經濟產業及社區建設。古老的天后廟、榕樹頭和廟街一帶是區內最早發展起來的「公共空間」,毗鄰的上海街和新填地街更成為當時市區最繁華的街道之一。但這般光景卻隨著漁業走下坡,漁民陸續遷居陸上而消失,到了九十年代中期,西九龍大規模填海,原來的避風塘被填平,「新油麻地避風塘」卻變成了一個貨物裝卸區,防波堤內已不復昔日漁艇密密匝匝靠攏在一起的社區模樣。

包括油麻地、銅鑼灣、筲箕灣、觀塘等多處避風塘社區的轉型或消失,說明了香港過去半世紀轉向以土地物業為主導的發展模式。像香港仔和鴨脷洲這個曾是本港最大漁港、擁有本地最大魚市場,又有船廠的社區,雖然今日依然以漁民文化作為地區旅遊推廣,但要在區內遇到仍在出海的漁民和漁船,機會已少之又少,若對照起七十年代之前的黑白影像記錄,社區面貌的改變明顯不過:漁船換上了遊艇,碼頭兩岸都建成高樓,亦再看不到熟練地操作搖櫓舢舨的蜑家姑娘,以至漁船駛入維港,與渡海小輪或大型軍艦相遇的畫面,統統都只能在往昔的黑白光影之間回顧。


#REcord #REserve
后海灣原居民


香港漁業在五十年代前,不但產量多,品種也十分多元——本港海域內有記錄的魚類超過一千多種。早在七八十年代便開始一筆筆繪下香港常見魚類的素人畫家尤炳軒,三十年來已累積數百張魚類繪圖,紅衫黃花馬友石斑泥鯭青衣蘇眉⋯⋯林林總總的魚類,外形特徵都鉅細無遺展現在彩色魚圖上,但這些往常出沒於香港海域的魚類如今已幾近絕迹,或者變成人工養殖,他的魚圖也變成了一種消逝中的鮮味的證據。

海中無魚,但海中的蠔也未必有好日子過。后海灣是香港和內地之間的一片鹹淡水交界水域,紥根了六七百年的養蠔傳統,沿后海灣的香港及深圳兩岸,曾經都是蠔田,蠔民在五十年代前更會跨境作業。八十年代深圳那邊的蠔田隨城市發展而消失,香港這邊的流浮山雖依然有蠔民持續作業,但水質污染卻構成了極大打擊。與流浮山毗鄰的天水圍,以至大生圍和南生圍等,早於一百年前便發展出魚塘養殖業。但七十年代開始,新市鎮加上多個大型物業發展,到了八十年代後又有內地淡水魚輸入,都令塘魚養殖業一再萎縮。近年政府推動北部都會區及新田科技城,計劃將近百公頃的濕地魚塘填平發展,不但進一步令魚塘養魚業走入末路,連帶旁邊被列入國際保護區的米埔,也會因為濕地魚塘生境的消失而面臨威脅。后海灣,一個海,兩個岸,對於每年來港的珍貴候鳥、著名的元朗烏頭、流浮山沙井蠔,以至賴以維生的漁民、蠔民等等,任何變化都跟他們的棲息生滅息息相關。


#REdiscover
#REcreate #REgret
有燈就有人


常說大海茫茫,望著海一片時,有人會感覺自由自在,也有人會容易迷失。對於在大海中航行的人,燈塔的存在極為重要,光線再微弱,都意味著陸地就在視野範圍之內。香港在開埠早年便有興建燈塔的計劃。自1875年第一座燈塔於港島東面的鶴咀落成,各個燈塔的選址、建築和發光技術的特色,以至燈塔管理員的工作和生活,背後都承載著不少故事。隨著科技進步,現在大部分燈塔已變成自動化運作,也不需要再派人留守,但在大海中,「有燈就有人」仍然引發很多聯想。在本地九十後水墨畫家沈君怡筆下,燈塔經常出現,像一個可以與人連結的象徵,同時將大海、島嶼、渡輪、漁船和貨輪等在香港海上常見的視覺經驗,融入山水筆墨當中。本期終章,則由「鯨落港海」作結。鯨魚雖不是原籍香港,卻曾多番到港。對牠或者其他海中生物而言,海是無國界的。牠在港海上的遭遇,卻將城市人對大自然由敬畏到獵奇的心態表露無遺。如果說要由水的角度出發,重新思考香港,首先要認知到的可能是,這片海,其實不只是屬於人的。


︎更多內容:《就係香港》2024春季號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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