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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
撰文// 趙曉彤 攝影// 謝浩然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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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
大澳漁村有間名校
撰文// 趙曉彤 攝影// 謝浩然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山水之間,棚屋之側,大澳水鄉的太平街靜立著一座白色教堂,它旁邊的校舍是「永助學校」舊址。曾經,永助是享譽全大嶼山的「名校」,大澳、水口、塘福、貝澳的學子皆想入讀,而永助則把這些漁民、農民子弟教養成一臉自信的「名校生」。1923年,永助因大澳學童的教育需求而創校,最終因大澳人口急劇外移、收生不足而在2003年殺校。曾經繁華,如今寧靜,一座村校,記載了整整八十年的大澳教育史。
七十年代的永助小學畢業照,當年永助的學生眾多,連塘福、水口的學生都慕名前來入讀。
永助學校栽種了許多漂亮的植物,尤以盛開的簕杜鵑最為奪目,不少遊人在校門駐足觀賞。
地理優勢
這天,梁偉培(校長)與女兒梁儉恒(Maria),以及大澳畫家黃志泉(志泉)一同回到永助學校。校長曾在這裡教書32年,於1968年入職,見證大澳「通街都係細路」的景象,於2000年退休,也見證了永助殺校的必然命運。而志泉和Maria則於七十年代一先一後入讀永助,是覺得自己「好威」的名校生。校長想當年,剛結婚,本來住在油麻地,從油麻地往來大澳實在太遠,先到中環,再乘三小時船,經汲水門、東涌、沙螺灣才抵達大澳,且一天只有三班船,到永助教書,他不得不搬來偏鄉大澳。也由於交通不便,大嶼山人都留在大嶼山讀書。
那是六、七十年代,香港人口本已因戰後而急劇增加,而大澳人口多為漁民,生十個、八個子女實屬等閒。志泉父母也是漁民,他有十兄弟姊妹。兒童眾多,教育需求日增,不只大澳,整個大嶼山都處於教育興盛時期。戰前,大嶼山只有數間村校,主要集中在大澳。戰後,因政府鼓勵民間辦學,並開始制定《十年建校計劃》及《小學擴展七年計劃》等教育政策,大嶼山的長沙、水口、大浪灣、昂平、杯澳等地,遂在五、六十年代紛紛創辦村校,整個大嶼山的村校多達30間。
梁偉培於53年前入職永助,當年漁民生養眾多,大澳滿街都是小孩。
梁偉培的女兒梁儉恒於七十年代入讀永助,想當年,每個同學都覺得自己是漁村名校生。
1968年,校長剛到大澳教書,當時,大澳共有四間學校,分別是永助學校、大澳漁民子弟學校、大澳小學和大澳公立學校。校長憶述,當時永助的學費收得最貴,但也最多學生入讀,全校共有12班,每班40餘人,共500多個學生。永助的名氣,來自其多姿多彩的課外活動,以及在大嶼山或離島的聯校體育賽事中,獲獎無數。
校長認為,人人都想入永助是因為地理優勢。當時大澳尚未有橋,學生若到其餘三間學校上學,都要坐橫水渡過河,而永助座落於「市區」太平山街,水口、貝澳等學生坐車到大澳後,「(在永助讀書)落車可以行返學,其他學校要過海」。為何他們不留在原區讀書?校長解釋,當時永助有圖書館、麵包工場,附近也有足球場供學生上體育課。
1971年,政府推行六年免費強迫小學教育,受惠於此,志泉有機會讀小學。十兄弟姊妹之中,志泉排第八,他慶幸自己遲出世,哥哥姐姐都要幫父母出海打魚,回家又要照顧年幼弟妹,失去了讀書機會。雖然,他在下課後還是要到鹹魚鋪曬鹹魚、刮魚鱗來幫補家計。他說,他這代大澳人都有做童工的回憶。
校長與妻子、Maria於石仔埗的合照,當年大澳交通不便,所有師生皆居於大澳,校長入職永助後,一家人定居於石仔埗。
校長當年出席大嶼山的鄉民活動,與當地居民關係友好。
校長喜歡大澳漁村的寧靜、少社交,搬進大澳後,跟市區的朋友說:「我住得遠,有聚會不用找我。」
校長與學生相處融洽,當年常常帶著學生四圍參加活動。
永助師生於大嶼山校際運動會留影,當年,永助學生常常於各運動賽事獲獎。
校長與永助學生於校內聖堂外合照。
惟一產出新鮮麵包的地方
窮鄉大澳,卻是早期大嶼山其中一個重要聚居地,二戰之前,已有數間學校,當時的辦學團體以民間力量和宗教團體為主,如大澳漁民子弟學校於四十年代由漁民創校,只供漁民子弟入學,大澳小學於1925年由中華基督教會創校,大澳還有一間位處二樓的私立小學大澳民權學校,而永助學校則於1923年由天主教會創校,原名為育智學校,於1937年改名為永助學校。
教會辦學,其中一個重要目的是傳教,卻因此令永助學校與大澳社區關係密切。永助學校除了有一位神父任職校監,尚有一位傳教士協助傳教、為學生和街坊開辦「道理班」。而在五十年代,神父會向外國教會或慈善團體請求捐贈麵粉、奶粉、食油、衣服等物資,再送贈街坊。六十年代,永助校舍開設了一間麵包工坊,這是當時大澳惟一產出新鮮麵包的地方,學校以廉價把麵包賣給學生和街坊。這段日子,不少學生和街坊領洗成為天主教徒。
校長、志泉和Maria印象最深的校園節目,也和宗教有關,那是一年一度的聖誕節「跳火圈」表演,供全大澳街坊入場觀賞。這是永助學生的雜耍表演,他們站在僅以課室檯凳臨時搭建的舞台上,表演打筋斗穿過火圈等節目。
「唔驚受傷?」記者驚訝。
「就係咁先話佢叻!」校長淡定回答,「學生又肯跳,老師又肯指導,又無人投訴。」
大澳街坊前來普天同慶,學生則要事前訓練充足。Maria說,當年師生都非常重視聖誕表演,每一級、每一班學生都會努力完成表演節目,「咁就一定諗盡方法做到好好睇睇,例如時裝表演、各國服飾表演,你諗吓呢啲咁窮嘅地方,點搵呢啲嘢返嚟呢?但就諗辦法做好。」
永助於2003年殺校後,毗連校舍的「永助聖母小堂」仍對外開放,供人彌撒及參觀。
與社區守望相助
當年學生,不時因為出海打魚,或要做神功戲等原因而逃學,不過,學生實在住得太近學校,一上天台俯望棚屋區,幾乎已看見那個逃課的學生在哪裡。不過,曾在旺角教書的校長,卻說大澳學生比市區學生「純良好多,天真好多」。
Maria認為大澳「條街太細」是令學生易教的重要原因,「你喺度唔好做錯事,因為全部人都識得你,唔識你都識你爸爸媽媽,一定識你親人,你係走唔甩㗎!」小社區令老師、學生、家長的關係非常密切,志泉說:「見到老師唔太覺得佢係老師,因為係街坊。」
永助和大澳街坊,一直守望相助。除了早年神父對街坊的物資送贈,學校更一直在颱風吹襲時開放校舍,供棚屋居民暫避。2000年大澳棚屋大火後,學校開放予受災居民商討重建方案。2000年7月1日,校長退休,學校教職員在大澳大會堂替校長辦了一個聯歡聚餐晚會,當時在學校任職文員的志泉也有出席。晚飯後,棚屋忽然大火,志泉的棚屋也在火場內。火勢太猛,消防員禁止街坊進入火場,志泉與一眾街坊只能跑上永助學校天台,親眼看著家園如何化為灰燼……
Maria於1981年在永助畢業,其後到黃大仙升讀中學。她以為自己一個鄉下學生,見識一定比城市學生少,卻驚訝發現不少黃大仙學生未去過啟德機場,而她早已隨學校旅行參觀過啟德機場,「我覺得匪夷所思。」
當年永助,常有林林總總的旅行,如帶學生看啟德機場開幕、地鐵通車、九廣鐵路啟用、太空館開幕等,校長甚至帶小六學生到澳門三日兩夜,作為畢業旅行。「嗰時唔覺得係咩一回事,」Maria說,「大澳嘅細路仔喺鄉下長大,但呢度好得意,好鍾意去旅行,帶你去唔同既地方,以我地咁貧窮、咁遙遠……」回頭方知,老師盡心盡力不讓大澳學生輸在起跑線。
七十年代,大澳漁獲急降,而市區工廠林立,大澳人紛紛遷往市區謀生。二萬人口的大澳,至九十年代只餘二千多人。整個大嶼山都因漁業、農業式微而人口大量外流,不少村校校舍荒廢。千禧年,因香港出生率下降,全港各區都經歷小學殺校潮,大嶼山也不例外。2003年,永助因收生不足而殺校。現在,校舍及毗連的「永助聖母小堂」仍對外開放,供人彌撒及參觀。
永助學校的天台可俯望大澳棚屋區,2000年大澳棚屋大火,不少學生跑到永助天台,無助地看著家園被大火吞噬。
︎更多內容:《就係香港》2021春季號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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